“一群余华扛起了铁生”,这是南阳迷笛令人动容的画面之一。
在刚刚结束的南阳迷笛音乐节上,一段短视频刷屏——一名坐在轮椅上的乐迷被观众高高举起,他边看演出,边振臂欢呼。
日前,奇闻事件联系上当事人董宇。他今年23岁,来自河北廊坊。
他告诉记者,自己患有先天性脑瘫,不仅腿站不起来,脑部和手的精细动作也受到了影响。平时,他很少打电话,临时语言组织能力弱,他选择用打字回复问题的方式,接受记者的采访。
每隔个把小时,他会回复一个问题,回答中大段含有譬喻、情感的文字,从他不甚灵活的指尖下倾泻出来。
董宇回忆,现场举起他的那些人和自己并不相识,“他们只是觉得我坐在下面看不到,尤其一些歌最精彩的部分,他们不忍心我看不到。”
他还表示,自己对南阳这座城市最大的感受是暖心,“后来我才知道南阳是古城,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顽童,在努力温习年轻人的游戏,想和我们玩儿到一起。”
今年是他听摇滚乐的第十个年头。
在其他青少年朝气蓬勃的时候,他被身体困在家中,曾感到自卑。偶遇摇滚乐后,他觉得一股力量在建立自己的意志,“我不甘心,我不服,我不觉得我的命运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。”
谈及最近有人黑南阳的事,他说,“来的这四天,下了四天雨,最后告别的一天晴空万里,这感觉很奇妙,下雨天留客,晴天路好走,至少作为乐迷,我相信这是天意和人心合二为一的约定。看到南阳被黑,我心里也不是滋味。”
对话
【1】“谁都想看,他们不忍心我看不到”
奇闻事件:可以讲讲在音乐节中被人群举起的始末吗?
董宇:其实一开始我在人群之外,想走入人群但内心纠结,担心自己滑着轮椅,一直往前挤会影响到其他看演出的人。但每一次有演出,总有身边的人会问我要不要往前一点。
大家都互不相识,可能是觉得我坐在轮椅上看不到,尤其是到了一些歌的精彩部分,谁都想看,他们不忍心我看不到,就举起我的轮椅。
奇闻事件:一直是同一拨人举着你的轮椅吗?
董宇:都是不同的乐迷朋友,大家互不认识,每个乐队陪我的都不一样。好多人举完我之后我都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。
奇闻事件:被举起时是什么感受?
董宇:一开始有点局促不安,因为我这个轮椅还挺重的,我怕累着他们。不过后来我能感受到,他们真的还挺快乐的,这种力量慢慢打消了我的愧疚,就一起飞呗,让梦中的羽翼长出形状。
奇闻事件:这是第一次去看音乐节吗?
董宇:其实前年我就去过济南的迷笛音乐节,只是当时是跟着一伙人去的,被保护得比较严格,我也不敢往人群里扎,那时就觉得,能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一下就好。但看着摇曳起舞的人群我十分羡慕,这一次,我想再自主一点,再疯狂一点,看看用尽全力有多爽。
奇闻事件:这次是怎么决定来看南阳音乐节的?
董宇:我从河北廊坊坐绿皮火车过来,历经18个小时,感觉挺刺激的。
【2】“家人不愿我承受陌生人的目光,但脚步已不可阻挡”
奇闻事件:平时喜欢听摇滚乐吗?
董宇:今年是我听摇滚乐的第十个年头了。青少年时期,别人都意气风发,朝气蓬勃,而我却只能在家里无所事事,意志消沉。偶然间接触到摇滚乐后,我心里感受到了一股力量——我不甘心,我不服,我不觉得我的命运天生就是这个样子!我感到有一股力量在建立我的意志,后来,听音乐就成了我不可替代的习惯。
奇闻事件:最喜欢哪个歌手或乐队?
董宇:我最近特别痴迷一个叫苏紫旭的歌手,喜欢他身上自信、狂放、专注的劲儿,觉得他好独特。最喜欢他的那句歌词,“认定了唱这无用歌,奈何它长在这悬崖边。”
我的微信名叫“死于黎明”,就是他正在创作的一张专辑。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宿命感,虽然不知道前路有没有终点,但是你只需继续往前走,到最后就发现你可能不需要终点。你只需要保持你出发的动作,那个才是你生命力的展现。
奇闻事件:疾病对你的身体造成了哪些影响?
董宇:不只是腿,我的语言还有手部的精细动作都有一些影响。我的病学名叫“脑瘫”,是生育时难产导致的大脑缺氧造成的,一部分神经系统损坏了。
以前我一直很自卑,觉得为什么是我?但现在觉得自己挺幸运,因为这种病也可能损伤智力,而我只是影响到运动神经,头脑还能去感受,表达。
奇闻事件:家人朋友支持你去音乐节吗?
董宇:家人是反对的,他们可能觉得我出去后,不健全的肢体被人看到会带来一种羞耻感吧。我妈妈经常说,不愿意让我承受陌生人的目光,同情也好,怜悯也罢。不过从我7年前第一次听现场音乐开始,我就觉得,我的脚步已经不可阻挡。
但有不少远方的朋友很支持我,在网络上,我认识了宁夏银川一个叫贺兰山下的组织,群主姐姐总是鼓励我,照顾我,带我看演出,他们带我走出了最怀疑自己的时候。这一次,他们也在营区为我搭好了帐篷,我觉得,朋友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底气。
【3】希望从无障碍卫生间开始,让更多残疾人放心大胆感受世界
奇闻事件:作为参与南阳迷笛音乐节的乐迷,你的感受怎样?
董宇:我这次来的感受主要还是温暖和贴心,不仅限于迷笛,还有整个城市的氛围。
从我个人经历来说,我29号凌晨4点多到出站口,当时雨下得很大,正发愁怎么去现场时,扭头一看就是穿红色马甲的迷笛志愿者,那种感觉就像胆小的人走夜路时,突然看到前面全是路灯一样。最后离开的时,酒店里的前台姐姐开自己的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。
这些当地的志愿者或服务人员虽然可能不是乐迷,我能感觉到用心负责,最关键的是,他们没有把我们这帮喜欢摇滚的“疯子”当成异类,这种感觉不是装出来的,需要城市齐心协力,人和人彼此相信才会有这种效果。
来的这四天,下了四天雨,最后告别的一天晴空万里,这感觉很奇妙,下雨天留客,晴天路好走,至少作为乐迷,我相信这是天意和人心合二为一的约定。看到南阳被黑,我心里也不是滋味。
奇闻事件:在音乐节被举起的视频火了,对此怎么看?
董宇:我非常感谢网友关注到我,希望能借着这一波热度,提一个小建议。
这次我看到现场其实不止我一个坐轮椅的乐迷,有些虽然是暂时的外伤,但腿脚是一样的不方便。但是我注意到,现场和露营区都是没有无障碍卫生间的,带马桶的卫生间也没有,所以我想建议之后的音乐节,哪怕只建一个这种类型的卫生间也好,也是一个在人性关怀方面巨大的进步。
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数据,中国有接近一亿的残疾人,但是走在街上人们能看到残疾人其实很少很少,为什么?因为大家由于身体障碍,本来就容易封闭自己,再加上有一些道路场所暂时没有残疾人便利设施。这成了一个恶性循环,残疾人出门越困难,就越不敢出去,越不出去,这些人的存在就越容易被忽视。
不如就从建设一个个无障碍卫生间开始,让更多残疾人能够出门,到时候我们可以组成轮椅车队,放心大胆地去现场,去感受世界,真正成为大家的一部分。